第(3/3)页 姜亮的虚影,在父亲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神下,反倒先坐不住了。 犹豫许久,他盯着那一缕笔直的香烟,终是低声开口,话里带着几分征询,几分不安: “这钱粮……” 他顿了一顿,似在掂量这二字的重量。 “咱们,是出,还是不出?” 此事,说难也难,说易也易。 以姜家如今的家底,些许凡俗钱粮,断不至于伤筋动骨。 姜义闻言,先极缓地摇了摇头,随即,又轻轻点了一点。 这番模棱的动作,倒让姜亮心底愈发没底,只得低下头去,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。 片刻静默后,才听得姜义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: “钱粮,自然是可以出的。” 他抬手端起茶盏,用盖轻轻撇去浮沫。 “只是。”他顿了一顿,轻声续道,“这笔钱粮,却不是用来捐官买功的。” 姜亮一怔,抬起头来,眼中满是疑惑。 姜义却不看他,只盯着杯中几片浮沉的茶叶,如常道: “家里那几座粮仓,还算有余。你多跑几趟,用壶天之法送出去。” 他这才抬眼,目光落在姜亮身上,眼神里已添了几分深意: “把粮散出去。就在凉州与羌地交界处,设棚放粥,赈济灾民。” “锐儿随大黑行走,顶着个‘神鹰使者’的名头,在羌地那头,总算聚得些香火愿力。” “如今,也该在凉州积些人望,行些功德。” 话声平淡,落下却重若千钧。 “去吧。看能否凭此功德,也立起一座以他为主位的庙祠来。” 姜亮闻言,重重点头,不再多言。 虚幻的身影,随风似的散去,只余香烟袅袅,祠堂复归寂然。 而后,不过旬月。 凉州与羌地交界处,黄沙漫天,秋风萧瑟。 忽而多出些陌生面孔。 他们衣衫打扮是寻常商队伙计,举止间却干净利落,言语不多,手脚不慢。 都是李家挑拣出来的心腹。 几处避风的坳口,一夜之间便搭起了简陋粥棚。 大锅架火,柴草噼啪,锅里稀粥正翻着白沫。 那股米香混着柴火气,在这荒凉地界,竟比什么都要勾魂。 四下流离的灾民,本已是走投无路之辈。 此刻闻着那救命的粥香,相互搀扶着,便都拖着一身疲惫,聚拢过来。 热粥入腹,暖意顺着脏腑散开,驱了几分寒意。 有了活命的指望,腿脚便也硬了些。 自然有人撑不住心头的激动。 有老者捧着空碗,颤颤巍巍欲要下跪,老泪纵横地追问,是哪位菩萨心肠的大善人,行下这般功德。 施粥的伙计们,得了吩咐,只连连摆手,将人搀起,嘴里含混应承。 这桩事,姜义早自有计较。 这方天地,自有规矩。 三年前那场大旱,多少山神土地,擅自行雨,结果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,他记得清清楚楚。 前车之鉴,殷殷在目。 是以,这一遭赈灾,他早早嘱咐过,万不可提“两界村姜家”半个字。 正好,姜锐那位当护羌校尉的老丈人,原籍是天水人。 姜锐娶妻生子后,为官所得的官邸封田,也都尽在天水。 于是伙计们逢人问起,皆只一口径: 奉“天水姜氏”家主之命,不忍见百姓倒悬,故来此间,略尽绵力罢了。 这“天水姜氏”,名头不大不小,不惹眼,却显几分底蕴,正好。 好在这回地龙翻身,凉州地界终究只被余威扫过,算不得什么伤筋动骨的灾祸。 几处粥棚开了月余,锅里的米粥,也还算熬得浓稠。 再过一月,官道上拖家带口的流民少了,换作零散的商队与独行客旅。 那几口大锅,也在某个不声不响的清晨,收了。 来得悄然,去得干净。 只是那一碗能续命的热粥,那不求回报的“天水姜氏”,却似一粒籽,落在不少人心里,慢慢生了根。 这名头,说大不大,传不到洛阳长安那些权贵耳朵里。 可在凉州几处州县,茶余饭后,道旁闲谈,总有人提起。 说有那么一家姓姜的,在最难的时候,拉了他们一把。 第(3/3)页